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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空】象牙舟(完整版)

*磨刀预警,全文8.5k

*无真实地名

*年纪大了果然写东西风格都变了


奈布·萨贝达站在那片原野上,仰望着闪烁的星河,向后直直倒去。无数被惊飞的小虫,煽动着翅膀飞向下一个满是野花的美梦。

他轻轻阖上眼,聆听着风吹过耳边的声音,有一只鸣蝉趴在他耳边诉说着关于夏夜的“悄悄话”。他将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笑着,想起有那么一个人也喜欢凑在他耳边说着那些个甜蜜笑语,那人的红润莹亮的年轻面孔就跟着一起映在眼前,心脏紧跟着隐隐作痛。

有多久没见了呢,也不过就是一个月而已。

他的眼皮轻微地震颤着,眉头不自然地收合,像是在隐忍着一股澎湃而来的情绪。许久他睁开眼来,眼中的液体闪着和星空一样的微芒。奈布扬起手,用那只布满疤痕或茧子的右手食指将那些星星连成一只木船,再挥挥手,完成远航行船的仪式。

 

“我们不该只是这样。”他记得还在船上时她这样站在船头堆着的木桶上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对他说,“行船,削土豆,替水手们偷有钱人存起来的雪利酒,看着每天一模一样毫无新意的日升月落。”

“可我们不能下船到岸上去,到处都在打仗。”他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无情的海风吹着她那有着柔色的发丝。

“我知道,战争带来绝望,但是一定也会带来机遇。”她坚持这样说。

奈布迈动自己沉铅般的双腿走到她身边去,炽热的夕阳刺得他快要睁不开眼。他抬起头看着她,被夕阳映成橘色的柔软云团突然变得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奈布?”她跳下来站在他面前邀请他。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她走或不走,当时飞过的那只海鸥有没有替他回答他也记不太清,他只记得她踮起脚和他有了一个海洋味道的吻,接着又赶快跑回后厨去处理晚餐的食材。

 

他随意地垂下那只在描绘旧梦往事的手重新将它枕在自己那和枯草一起压得杂乱的头发之下,深呼吸让自己的胸膛肆意起伏,或许这样才能抵住如浪般的悲伤。

今天是个晴天,星月明了,载着他们航行了万里航程的维拉号停靠在卜拉希里港口的那个夜晚的夜色一如此刻。他跟着玛尔塔趁着船员熟睡的时候偷走一艘皮筏溜下船去,趁夜撑舟沿着塞班河向内陆行去。

“希望我们带的面包够吃,从后厨‘拿’点这东西出来可真不容易。”玛尔塔说。

“就当是我们削土豆的报酬了。”他说。

“哦,亲爱的,我们这些日子削的土豆和这几块面包可完全不等值,你明白的,在船长眼里,我们削一辈子土豆皮可能都比不上那个小胖子烤出来的一块面包,面粉比土豆昂贵的多,而且还受上等人喜欢。”玛尔塔像是终于有了放心调侃的机会,手舞足蹈表情丰富的样子可爱极了,若不是身后的背景只有无边无际的河面和令人有些发颤的河风,奈布一定会觉得自己正坐在温暖如春的脱口秀剧场里。

“而且这面包还干巴巴的。”他轻笑着附和。

“你可以蘸点河水吃,这东西这儿不缺。”玛尔塔撇撇嘴,但丝毫不影响她开玩笑。

“你总是这么乐观吗?”奈布问她。

“当然,”玛尔塔说,“生活再难,也得乐观。”她将身子探过来靠近正在划动两只破桨的奈布,眨动着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将满天的繁星和此刻呆滞的奈布全都收在眼底,“比如说,虽然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有一天不在颠沛流离,但我身边还有你,你就是我的港湾。”

奈布只觉瞬间的情动,河水与船身碰撞的声音都盖不住他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去揽住这个坐在他面前带着海洋味的精灵,轻轻去吻她的嘴唇,下一秒就被木桨落水的声音惊醒。两人看看河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又看看彼此,旋即爽朗笑出声来。

这不够。奈布想。深夜的塞班河浪漫多情,两个挣脱枷锁的浪子有着向着自由和未来的赤子之心。

“那我们就随意漂流吧。”他炽热的手指触碰到了玛尔塔腰间泛凉的肌肤。

“我希望这艘小维拉船和它本体一样坚固。”玛尔塔吻上他前最后这样说。

他们称这只满载好梦的小木舟为“象牙舟”,虽然它的实际价值与象牙舟千差万别,但一点不妨碍他们将自己对宿命的抗争寄托在它脆弱斑驳的船体上。

“我们要到哪里落脚?”他曾这样问她。

“可能是戴斯特尼,也可能是霍普莱斯,大概是这个方向。”玛尔塔望着小舟前行方向的某处说。

 

玛尔塔数不清这是在第几个清晨朝阳升起的时候从船中醒来,她像之前几个漂泊的日子一样撩起清凉的河水梳洗干净,迎着朝阳向光明的东方望去,她看见在那光明之下有一处灰黑色的楼影,她欣喜地将还在睡梦中的奈布唤醒。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和她一起将目光极力地向更远处放飞。

是城市,不是之前路过的那些辛苦谋生的小镇或村庄,而是他们可以落脚走进大陆的城市,是他们改变自己人生的城市。

于是他们只盼着这船能漂得快点,再快点儿。

双脚触碰到戴斯特尼商贸港口的木质码头时他们还觉得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尤其是那三里长的海滩上翱翔的灰白海鸟,他们只曾在偷听船上那些衣着华丽的上等人聊天提起时听到过。玛尔塔甩掉鞋子用脚趾轻轻触碰细软的金沙,从那些使她发痒的颗粒中找出一片莹亮的贝壳举起来给站在身后笑着望着她的奈布展示。

“我要将它做成项链,它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就像我第一天登上维拉号时做的那样。”她顺着海风将这些字眼像音符般送到奈布的耳边。可少年低头笑笑,站在现在这个节点去看过往,她当年的那只贝壳项链似乎并未如她所愿。他不能去破坏她对未来的憧憬,所以只是弯下身子帮她收集一些其他颜色的贝壳。

她明白他们所剩的盘缠并不允许他们对美景做过多的贪恋,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住处,找到一个工作,一个留在城市里的机会。

戴斯特尼还没有被战火波及,但街上稀少的人影车马,紧闭的店铺,以及那建筑外墙上随处可见的战争大字报都在彰显着这座城市对战争的恐慌。奈布仰头去看天空,铅灰色的流云似乎在告诉他之前在河面上看见的朝阳不过是个幻象,呼啸穿过街道的风随时都能从云中带下雨来。他听到风吹得生锈的汽水罐在人行道上奔跑的声音,顺着汽水罐逃跑的方向回头时他看见玛尔塔站在原地垂首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你还好吗?”他问她。他大概能明白她此刻对这里的失望。

“还好吧,我们再走走看。”她撇撇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励,继续迈开步伐跟上奈布。

他们去街上为数不多的还开着的商店去问需不需要雇佣员工,或是有没有能住的地方。面包店的老板觉得他们有病,说他们居然认为一个即将迎来战火的城市能够找到工作。五金店的老板正在给店门上锁,摆摆手叫他们快逃离戴斯特尼。住在圣希里街的格兰瑟姆夫人说前方战线正在溃败,这里的年轻人有的去了前线,没去前线的能撤都撤了,只剩了一座老城,一座都是老年人和残疾人的衰败城市。还在营业的,大概也就是卖食物的商店还有城北的教堂了。而因为食物供应出现了问题,很快食品店也就关门了。

“去教堂碰碰运气,那里或许会收留你们,或者你们继续向北,向内陆更深处去。”老夫人最后这样说,然后便关上了黑色的木门。

在奈布去敲响教堂的门时,玛尔塔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着那片贝壳,祈祷着开门吧,开门吧,这会是我们的机会吧。

她的贝壳项链第一次灵了验,仍留在这孤城向上帝祷告的传道士将教堂后做杂物储藏的小房子借给他们落脚。他们站在这个布满灰尘的未来庇护之所跟前静默,许久奈布握住玛尔塔还在背后紧握着贝壳的手问她:“我们真的要停在戴斯特尼吗,或者我们再向前走走?”

“向北去只会离战线更近,”玛尔塔深呼吸一口空气中的灰霾抬起头望着不见天日的阴云,“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然后她便挣脱开奈布的手,像是开始面对,开始接受一般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阵冷风将奈布吹得清醒,他从草地上艰难地起身,艰难地迈开步子向战后的戴斯特尼走去。战后的戴斯特尼直到午夜都是喧闹的,随处路过都或许能听到人家里传出的并不属于奈布·萨贝达的歌舞声或是欢呼声,聚会这个字眼再一次回到人们的生活中,再久的战争也不过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一瞬而已。奈布·萨贝达跌撞着走到一间酒吧前,抬着头用那双红着的眼睛盯着炫目的霓虹灯牌发呆。

Recover。

这是这家酒吧的名字,就像是这座城市一直在做的那样。

或许他也该如此。

于是他右手扶上还带着枪弹炮灰剐蹭痕迹的扶手,稍稍用力,打开了一个极乐世界。

 

那是他们刚到戴斯特尼时不曾想象的地方,歌舞,酒精,香烟,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奈布·萨贝达感觉有些晕眩。他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没人会在意他的地方坐下来靠着墙,看着重回戴斯特尼的人们举杯欢庆着和平的回归。他们中的有些人显然是喝醉了,竟抱在一起似哭似笑得发疯。

他不太懂这些人的音乐品味,他在这杂乱无章的强烈节奏中回想起来的,还是他们在此落脚的第一夜晚上,玛尔塔坐在窗边望着天空某处哼的那首静谧的歌谣。

那时他们刚刚将房间整理得像个样子,他拿着剩下的面包坐在壁炉前将它们烘烤加热。他转身时看见玛尔塔瘦弱的背影,她的情绪好像不似刚离开维拉号时那般。他起身拿着热腾腾但几乎没有水分的干脆面包向她走去递给她,和她一起坐在窗下。

“需要点水吗?”他问她,他想起他们刚出逃的那晚玛尔塔的玩笑,他试图提起它让她心情放松点,“虽然这东西我们现在有点缺了。”

玛尔塔轻笑起来,向他点点头,他就去炉子里拿过表面已经坑坑洼洼的铜壶,向桌上那两只鎏金边已经脱落斑驳的瓷杯里倒些热水。

玛尔塔捧着她的那只杯子出神,她慢慢旋转着它,拇指从那上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的花纹缓缓经过。

“它曾经应该很美,只是被丢在这种杂乱的地方太久了就没人记得它曾经辉煌的样子,但它骨子里还是个贵族。”玛尔塔说。

奈布啃着面包并没有太听懂她的话。炉火的灯光微弱且飘忽不定,照在玛尔塔脸上忽明忽暗,奈布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这样的光线下看清了玛尔塔脸上流下了一颗泪。

“它仍有价值。”他说,虽然他也不明白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究竟有什么意义,但玛尔塔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笑容,她转头望向窗外夜空中那一轮孤独但勇敢穿透云层的弯月,轻轻地哼起一首歌谣。

奈布不懂音乐,那不是一个在船上长大的孩子该明白的东西,但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歌谣,那歌中有远山,有森鹿,有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有带他们来到戴斯特尼的塞班河沿途的花香。她在唱戴斯特尼春天本该有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后来才来到船上的。”奈布听完这首晚安曲后说。

玛尔塔只是低头不言不语地啃面包,将所有的故事都暂且封存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里。

 

那似乎是近几年来他们睡得最平稳的一夜,没有海浪的颠簸,也不用担心副厨用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将他们抽醒干活。奈布醒来睁开眼时玛尔塔又站在窗边,听到他起身时玛尔塔回过头来瞧着他,他看见有一束珍贵的阳光只燃烧了一瞬便消失在阴云之后。

“什么时间了?”他问。

“钟敲了八下,菲尔米诺先生给我们送来了早饭,我们今天得带点什么回来感谢他。”玛尔塔在房间里踱步着说,她看起来在一觉之后恢复了许多活力。

“我们在吃过早饭之后就去找找还有没有需要人手的地方,我想要去学校看看,或是孤儿院这些地方,我可以教小孩子唱歌,或是算术也可以……你呢,奈布,你会什么?”

“我……”刚洗完脸的奈布被问住了,脸上的凉水正一滴滴地坠落浸入地板的缝隙之中,“我只会做些厨房里的事,我没离开过维拉号,我没有学过其他的东西。”说完这些他只觉脸颊燥热,将那些凉水全都烘干了去。

玛尔塔才觉自己的问题可能伤害到了奈布的自尊心,她快步走到奈布身边去将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对不起,奈布,这没有关系,我们去碰碰运气,总会有适合我们的工作,相信我。”

他一路安静地跟在玛尔塔身后,在飞卷的阴风中沉默地重新修复自尊,但他感到有些唏嘘,这或许不该是一个从未见过大陆的人该在这片土地上思考的事情。站在戴斯特尼的孤儿院门前时时钟敲了九下,此时正是第一堂课的时间。玛尔塔站在铁艺大门前一只手紧紧握着其中一根竖栏,掉落的铁锈在她苍白的手上开出几朵红锈的破败之花。他不懂玛尔塔握着铁门的手为何在颤抖,他只当她是紧张使然,便轻扶上她的手代她用力推开了大门。

这座旧楼里的潮湿气息与船上的潮湿气息截然不同,但都是奈布感到厌烦的气味。这股味道中掺杂了腐朽,掺杂了遗弃,掺杂了新生即是终点的绝望。他们走在无人打扫的黑白相间地板上,鞋底与砂砾摩擦出外来人的气息。为什么这里的人要给墙壁粉刷成绿色?奈布问。

玛尔塔没有回答他,而是站在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外,隔着窗帷安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们要永远的记住,这场让你们沦落至此的战争,都归咎于那个家族,那个叫费尔南多的大坏蛋。”

这句无人回应的控诉夹杂在不知数的婴孩啼哭喧闹之中,像是那名看护人员一人的独角戏。

或许年幼无知也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好事。奈布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看去想着,一回首瞧见他的女孩低垂着头站在原地,枯黄的发丝使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但她微微发抖的身体让他明白她此刻正在努力地隐忍情绪。

因为他曾见过她这个样子,那时还是两年前玛尔塔刚到船上来的时候,奈布开心地以为他终于不是后厨最底端任人欺负的那个倒霉蛋,但他起初并没有完全意识到一个女孩子在一个满是男船员的维拉号上所引起的荷尔蒙效应,直到他发现几个该是锅炉房的伙计总是叼着几根麻绳上掉落的枝桠来后厨将玛尔塔堵在仓库里。他听到仓库内隐约的抵抗声以及一些蔬果撞击墙壁的声音,顺手从墙壁上取下揉擀面团的木杖就向仓库冲去。他用尽全力拉开沉重的铁门胡乱地和里面的人打成一团,像是把自己受的委屈一次发泄个够一般。当那些鼻青脸肿的人确认他窝在地上没有力气再反抗时拍拍手啐了他一口离开后,奈布扬起头看向躲在角落里一语不发的女孩。

女孩和他之间隔着的是一片狼藉的食材,他瞧着她,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微微发抖。

“别怕。”他当时咬着牙忍着痛说,然后他看到女孩立刻抬头用闪着泪花的眼睛瞧着他,但是直到他们被带去受处罚那滴泪都没有掉下来。

也正是那一眼,他们决定不再离开彼此。

于是此刻的奈布·萨贝达心头一紧。

“别怕。”他说,玛尔塔像两年前一般抬起头来看着他,只是这一次她没能收住泪水。

 

“后来呢?”坐在奈布对面端着一杯黑啤听故事的黑皮肤女孩,女孩的脸上画着各色的油彩。

她叫帕提夏,她是万千有幸逃离战争并在战后返回家乡重建的年轻人之一,但她做不来那些经济学者在电视机屏幕后的侃侃而谈,显然体力活也不适合瘦弱的她。她是一名记者,她认为最放纵情绪的地方有最真实的故事。

于是她刚从酒吧的舞池中脱身出来,瞧见欢闹的舞厅角落里有一片阴云密布,便端着酒水过去一探究竟。她只记得那人在被她叫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看见海洋之子的眼中不仅有海洋亦有一片蓝天,只是那片天空中有着忽明忽暗的闪烁,她便想听他的故事。

“后来……”奈布呢喃着那些连接段落的无用字眼,右手仿佛自己有主意一般端起女孩的黑啤一饮而尽,再睁开眸子,那片纯净之蓝像是蒙上了战火留下的烟灰,就像之前的戴斯特尼一样。

他们在那之后还是决定留在孤儿院做帮工,玛尔塔可以帮助看护人员一起照顾孩子们,奈布则做些体力活,每天工作结束时可以领到几枚硬币和一些只能填饱肚子但没什么营养的食物。但那些钱其实无济于事,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哪一枚将是你的最后一枚,而且此时的戴斯特尼没有任何地方让你有机会使用这些金属玩意儿去换什么东西。钱竟然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玛尔塔仍觉得日子好了起来,有那么几个日子她看到了蓝天白云,孤儿院那几近荒芜的花园里也长出了几株嫩绿的新芽。她享受清晨和奈布的早安吻,这个大海的孩子渐渐熟悉了陆地的生活开始游刃有余。她在奈布身上看到了一个男孩逐渐成长起来的担当,他那双曾经茫然胆怯的眸子如今正在变得明亮,他在试着去和其他人交谈,去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试着去学习城市里的一切,或者说,仅剩的一切。

她仍常常听到看护人员在给孩子们重复灌输着战争的源头来自一个叫费尔南多的家伙,是这个家伙带来了战争使这些孩子失去了父母。他们中有的父母死于战争,有的孩子来到孤儿院则是那些战士的遗孀无力再抚养他们而将他们遗弃,自己远走高飞。

有时奈布从玛尔塔正在值班的教室路过,常看到她坐在窗边望着这些各色皮肤的孩子发呆。他想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从前,或许是她仍是个孩童的时候。他没有在陆地上度过自己孩童时代,他所能想象的不过是在甲板上奔跑跳跃的时光,所以他常常去问玛尔塔陆地上的孩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童年,她又有一个怎样的曾经,但玛尔塔都不曾说与他听,无论是她那天站在教室外落泪的时候还是任何一个他们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夜晚。

后来稍大一些的孩子们中流行起一个游戏,他们用快要拿不住的蜡笔头在墙壁上画下一些丑陋的小人,然后写上费尔南多的名字,再用石头去投掷小人的头部,谁投的最准谁便是今天的孩子头。

他大概明白玛尔塔是一定认识费尔南多的,也能将他们的关系猜个大概,所以他明白玛尔塔一定不愿意看到孩子们这么做,于是他拿着扫帚去将孩子们赶走让他们停止这个无聊的游戏,然后自己捡起蜡笔头想去抹掉墙上的涂鸦。

“你在做什么?”玛尔塔清冷的声音颤抖着在他背后响起,他受惊般回头,赶忙解释:“不,这不是我画的,我只是想抹掉。”

但玛尔塔仍是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他赶忙丢下手中的什物追上她,却在赶到孤儿院楼房入口前他们听到了市政大楼方向有一颗炮弹炸裂的巨响。

他停在原地向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耀眼的血色夕阳。

这场突如其来的轰炸就这样拉开了帷幕,他清晰地看到在那一颗炮弹之后是空军战机队列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接着便是无数颗炮弹在摧毁城市时发出的“桀桀笑声”。红砖的旧房子在轰炸中摇摇欲坠地震动着,墙面屋顶不断地掉落着墙皮或是大大小小的砖石碎块。

他看向站在楼门口前的玛尔塔,玛尔塔也正看着他。他看到她眼中涌起了许多的神色,就在她转身要跑进楼里之前他一把将她拉回来紧锁在怀里。

“那些孩子……”玛尔塔咬着牙用力地挣扎着,她明明有理由去厌恶这些在戳她痛处的孩子,但此刻的她仍是痛心的听着孩子们在房子里无助的哭喊声泪流满面。

“你一个人救不了他们的!”奈布对她喊着,同时带她一起倒向地面。有些炮弹落在他们附近,落在院子里的滑梯上,落在孤儿院建筑的一角炸毁了大半个孤儿院。一股股热浪使他们两人感到一阵一阵的窒息,他们想要逃离但是却不敢动。

其实无论动与不动,被炸死都只是运气问题。

想到这里玛尔塔隔着上衣握紧了那只挂在项链上的贝壳。她不可以,也不甘心死在这场轰炸里。她感受着奈布胸口的起伏,他将她严严实实地护住,她意识到他可能会遭受到比她严重的多的伤害,比如那些热浪,比如那些被炸得飞溅的炮灰泥土割烫后背。想到这些她心里越发的惊惶,她试图挣扎将二人换位,尤其是在听到奈布在她耳边发出了些忍耐的低哼声。

但奈布只是亲吻了一下她的后脑。

当那些轰炸机终于带着得意的轰鸣声离开戴斯特尼上空时,奈布艰难地翻过身去,受伤的后背在接触到地面时痛得他皱紧了眉头,他痛苦的样子刺痛了玛尔塔的神经,实际上这几分钟内的一切都在刺痛她。她颤抖着捧住奈布的脸颊,哭喊着“我该怎么做?我该为你做些什么?”而奈布只是借了她的力挣扎着起身,紧紧握住她的手便拉她向外跑去。

那一刻他在她眼里像个无畏疼痛的战士。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知道他们在那里的停留终将是无谓。在一个路口玛尔塔拉住了他,“往教堂去。轰炸只是前探,接下来军队就将占领戴斯特尼,去教堂,信仰这东西是不容侵犯的。”

 

“后来……”奈布从回忆中抬起头来,将挂在颈上的贝壳项链摘下来拿在手上,大拇指摩挲着那上面碎裂的纹路,眼中似明似暗地闪烁着些不知名的情绪。他看着坐在对面对故事渴求的女孩突然像是醉了一般笑得香甜,“后来我们躲在教堂里,牧师先生给了我们庇护,他的信仰给了我们庇护,一直等到援军抵达,我们两个加入了援军,毕竟孤儿院没了,我们总要有个地方能睡觉吃饭。后来的故事你知道了,援军取得了胜利,戴斯特尼重回往昔。”

“那个女孩儿呢?”她问。

“啊,不早了,她还在教堂等我,我该回去了。”说完他就借着幌子脱了身,踉跄着走出了Recover,重新走进夏夜的清凉之中。

他没有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竟一路向西走向了他们乘着“象牙舟”靠岸的港口。他走上沙滩时甩掉了鞋子,就像那时玛尔塔做的那样,一路踩着在月色下闪着微芒的细沙一步步走向墨色的海水。

 

几天后帕提夏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讲述了一个属于戴斯特尼与这场战争的故事。故事中曾经戴斯特尼的市长费尔南多不过是两年前一场政变中的替罪羊,无端激起左右两派的矛盾引得敌国趁乱而入,于是他和他的家人一同沦为整个城市甚至是国家的声讨对象。在最后关头费尔南多还是找到了路子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准备起航的维拉号让她逃离这个苦难之地,自此之后再没人见过那个女孩究竟顺着洋流走向何方。直到不久前援军和敌国在戴斯特尼的一役之后人们在敌军溃逃后丢弃的根据地里,看见那个女孩静静地躺在一间牢房的地上,安静地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帕提夏拿着这一期报纸将自己的文章重新读了一遍,最后有些低落地垂眸,视线落在了自己为它定的题目——《贝坦菲尔的戴斯特尼》。

戴斯特尼。

她反复思量着这个城市的名字,最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合上报纸将它搁在桌面上,她晃眼间看到了一个极小的板块,有人在几天前溺死在了海滩上。她看着刊登在一旁的遇难者照片,鼻头忽然一酸。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街上车水马龙似往常一样,属于戴斯特尼的人都回到了原有的轨迹上。

而那个大海的孩子,也终于回了那片海洋。

她知道他最后那段话是在骗她,因为她其实知道那个故事本来的样子。教堂的信仰终究没能抵挡入侵者泯灭的人性,被那些持枪的吃人“怪物”踩在地上的奈布·萨贝达最终也没能阻止他们抓走了玛尔塔,即使后来参加了援军将那些恶人击得节节败退他也没有办法自愈自己的内心的谴责。

注定要没落的贵族就像那个茶杯一样,再精美也将蒙尘;大海的孩子从海上来又归于海上,陆地上终究是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因为他们终究敌不过命运。

(完)


—————————————————

写在最后啊,这大概是最后一篇完整的佣空粮辽。20+的年纪和看到的人事或许都使我没办法像过去一样想出很多的脑洞。

大概以后就是想到什么就写点,没办法频繁更新啦,抱歉。

可以取关,也可以继续蹲我的碎碎念或者随手拍的照片。

感谢你们的滋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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